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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雷卡/向哨】万籁喧沸

*灵异类哨向AU,向导雷X哨兵卡。

*私设如山,我流哨向,鬼怪设定来自spn,感官缺失预警。

《万籁喧沸》

文/浮沉

01.

龟缩于凹凸城郊野的厄流区已然茅封草长,呈现出一派与中心1区截然不同的芜秽景象。这里是垒满贫民窟的垃圾场,杂种吸血鬼们盘踞的巢窠,更是滋生孤魂野鬼的温床。萧瑟的夜风卷起一地尘埃在荒瘠的平野上肆意奔流,穿过暮夜里参差不齐的低矮楼房;也穿过乱葬岗上横七竖八的裹尸布,蒙住死气沉沉的眼。萧索的几面墙壁被剥落下了整块的漆皮,依稀可见墙上发黑的血液,在漫长时间的炙烤下凝固、皲裂。空气中的血腥气弥满,混杂着柏油的味道窜入鼻腔,刚经历过一场人鬼恶战的两位向导、一位哨兵,正在改装型越野车的掩护下稍作休整。他们在四周撒下了一圈粗盐,盐用以恫吓鬼怪,普通的枪械则大多用来对付被饥饿逼疯的流浪者。

“老大,刚才那个矮个子哨兵真挺厉害的,连向导都没带,还能阴我们一把!”

“蠢狗,你胳膊肘往外拐?没看见雷狮老大黑着脸吗。被劫了猎物,到嘴的悬赏金就这么飞了——你怎么还挺高兴?”帕洛斯伸手探进佩利那一头蓬乱的金发,拧住发根不轻不重扯了几下,终于让后者嘹亮的痛呼代替了胡言乱语。

“单枪匹马在外猎鬼的哨兵,和冬天不穿衣服的无毛猫有什么区别。”雷狮斜靠着车门,咬住绷带一头给自己受伤的手臂包扎。刚刚取出子弹的创口疼痛酸麻,凝固的深色血块叠着新鲜的血液,浸红了数块纱布。他庞大的精神体正在他脚边焦躁不安地来回踟蹰,压抑着从喉咙口冲出的怒不可揭的狮吼。雷狮腾出一只手来摩挲它厚实粗粝的鬃毛,才使这头躁动的开普狮安分地匍匐在他鞋边。他抬了抬下颏,指尖点了下太阳穴的位置,意味不明地低声笑道:“那样的哨兵得了神游症的时候,比死还难熬。”

“不过老大,那小子身边有向导素的味道。佩利虽然脑子不行,探查向导素倒是很行。”帕洛斯终于不再蹂躏佩利的头发,转而去捏他灵敏的鼻子。他若有所思地问,“会不会他的向导就在暗处给我们使绊子呢?”

雷狮对此嗤之以鼻地摇摇头,从外套暗兜里摸出一管拇指大小的透明瓶子,一松手随意地甩在了地上。在塔学习过的哨兵和向导都看得出,那是便携式的小容量向导素注射剂,虽然其中的溶液已经用尽,但仍然残留着陌生向导素的味道。雷狮抬脚踩住它,道:“我那时攻击了他的精神领域,试着混淆他的感知。那家伙防备心很强,不过却很容易受影响,被干扰后就跌倒了,从他身上掉下了这个。”他没有把话说全,实际上那个敏捷狡猾的哨兵是在看清楚雷狮的一瞬间陷入了恍惚,雷狮的精神力才能趁虚而入。至于他倏忽间失神的原因,雷狮也暂时不得而知。

“一个精神显然不稳定的哨兵,靠着注射这种杂七杂八的向导素苟活,单独行动却能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把猎物劫走。”他用狠劲碾碎了脚底的注射剂,霎时沉下声音道,“我们不该认识一下吗。”脚边的雄狮终于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,勃然的怒意在空旷的平野上回荡。

“这个水平的哨兵,如果在别的猎鬼人公会,早该出名了。之前在塔里也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,不会是没在塔登记的哨兵吧?”

“不会。他的向导素药剂印有塔的防伪标识,非法途径可得不来。”雷狮思忖了片刻道,“帕洛斯,你给佩利做完精神梳理就去塔一趟——以交海盗团的委托单报表为由。骗几个档案室的哨兵拿资料不难吧?”他们已完成了在塔的三年受训,一年前被委派到塔所监管的猎鬼人公会服役,役满一年时就用一发子弹迫使公会易主,更名成以雷狮为首的海盗团。虽然塔试图严格监控所有公会,但雷狮海盗团一贯行踪诡秘、恣意妄为。他们经常性地故意切断和塔的联系,打压、劫掠其他弱势公会,但对S级的棘手委托来者不拒,更垄断了高额的悬赏金,执行效率雄踞所有公会之首。海盗团的名字总是在塔的黑名单上写了又擦。

“当然。不过,从哪一类的哨兵开始查?”

“非正式编制,异常情况的哨兵。他可是有很大的缺陷。”

话音刚落,昏黄的路灯发出磁带卡顿似的窸窣之声,伴随着断断续续明灭的光线,一种悚然的直觉像蚊呐一般纠缠在他们的神经,在末梢叫嚣出聒噪的预警。周围陷入诡异死寂的刹那间,浓稠的黑影如汹怒的泥石洪流向他们猛灌来。雷狮顿时感到脊背僵硬,条件反射地把高度警觉的情绪塞进队友们的大脑。他低喊出一声“上车!”就迅速跳上驾驶座,在那团扭曲的黑影舔舐到他们的车身之前,一脚将油门踩到底,带着惊魂未定的同伙夺路撤离。引擎发出的轰鸣震破了是夜的岑寂,他从心底油然生起对追逐的亢奋以及对逃亡的紧张。他扫过一眼后视镜,咧开一个纵意狂豪的笑,拉开闪光弹的拉环,奋力挥动那条缠裹着绷带的伤臂,喂了车后那漆黑的怪物一道刺目的强光。

“我靠,厄流区怎么会有Daeva(影子恶魔)!还好车上带了闪光弹!”飞转的车轮卷起满地的灰尘,佩利恶狠狠地朝车窗外啐了一口。

“冷静点佩利,你别给我在车上发疯。”

“老大,你以为一个鬼影子能吓到我?这不还有帕洛斯在嘛!”

“哨兵和温室里的婴儿没什么两样。”雷狮顺手点开车载音乐播放器,让流水的白噪音环绕车内狭窄的空间,“精神屏障外的一切都是致命的利器。”雷狮一向不掩饰他对哨兵群体的鄙薄,更不拘于在他的公会同伴们面前随性揶揄。尽管在当下的社会体制中,塔极力宣称哨兵和向导地位平等,但又约定俗成地限制向导的自由去给难以自控的哨兵铺路。作为向导,雷狮丝毫不符合那些温驯低眉的食草动物,让他去给躁狂的哨兵锁上口笼,不如先试探他和他们谁的獠牙更锋利。塔所渲染的两者搭配、缺一不可的理想图景在雷狮眼里不过是笑料,他不需要一个哨兵来牵绊他的脚步,就更不需要一个哨兵来保护。

“老大,这次虽然没拿下悬赏金,但Daeva的出没也算是个不错的新情报。”

雷狮不以为然,好整以暇地回道:“知道Daeva的行踪又怎么样,中心城可不管厄流区人的死活。别放出消息,多几个其他公会的猎鬼人死在厄流区也不是坏事。”至于那个妨碍海盗团狩猎的沉默哨兵,就自求多福能活着捱过这个长夜吧。

车开着两排强烈的远光灯,飞驰过危机四伏的厄流区,一头扎进喧哗的中心1区。

 

02.

厄流区有Daeva出没的消息被雷狮瞒而不报没多久,其他伤亡惨重的公会就在猎鬼人论坛发布了预警。据说那腥风血雨的一夜过去,影子恶魔就销声匿迹了,但没有任何一个公会站出来邀功。

雷狮虽然察觉到疑点重重,但没闲情去细想,他正顺手删掉今年收到的第十三封“适配哨兵推荐”的电子邮件。介绍人在邮件中极尽笔墨称赞了一名即将服役的哨兵,与雷狮的相合度能达到五成,已远超过之前十二封推荐信中的哨兵了。密密麻麻的字,如同黏在白墙上的许多瘪缩的蚊子尸体,除却扎眼外还仿佛能联想到聒噪芜杂的议论。雷狮烈性的精神力跋扈恣睢,与其说是用以安抚哨兵的情绪,不如说是拿甚嚣的威压将动荡逼回平静。他的精神梳理绝不是种温和的体验,时常适得其反,而他也从未有要收敛的意思。雷狮疏懒地倚在椅背的皮制靠垫里,盯着邮箱空白的界面若有所思,最后把鼠标箭头挪回到“已删除”的图标上,又把那封邮件从垃圾堆里捡出来。他对介绍人夸大其词的适配对象没有半点兴趣,只是留意到夹杂其中的一句话:

“塔里倒是有个和你相合度高达九成以上的年轻人,可惜有先天缺陷,理论上不配和你结合,也没有资格。”

和正文对另一个哨兵浓墨重彩的描述相比,这一句闲话轻描淡写得像是品评牲口的优劣,反倒踩中了雷狮恶劣的兴趣点,于是他破天荒地给介绍人回了一封邮件:

“我对这个没有资格的可怜哨兵兴趣更大,既然相合度能到九成,就不算太废物。”

雷狮的回复发送完毕,替他假公济私去塔查档案的帕洛斯也回到了公会基地。他扇了扇手里的一沓纸,上挑的眉毛像扬起了一个谐谑的微笑,说出口的话却是佯装的一本正经:“公示栏上显示就是这小子领走了本属于我们的悬赏金。老大,你绝对没见过这种有意思的哨兵。”雷狮没有起身,只抬了下眼皮,睨着桌上的档案复印件。

卡米尔,十八岁,来自厄流区。以哨兵总榜第一的成绩毕业于圣所,两年前进入塔中受训,但由于先天性听力障碍,至今未被塔收入正式编制。现在仍旧停滞在见习哨兵的职位,且未结合,没有适配的向导搭档。

左上角的那张彩色照片,一寸的大小框着一张未脱稚气的脸,白净瘦小,被厚实的围巾和压低的帽檐紧掩。靛蓝色的双目却比那深青的背景布还要清冷肃穆,仿佛鹰鹫在暗处蛰伏的目光,凝视前方,眼底敛藏着沉默的谋略。雷狮对上这双眼睛的视线,感到被一种莫可名状的熟稔感攫住,渺远又支离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明明灭灭,却始终只有模糊的轮廓。他捏住那张档案纸,直到它变得皱皱巴巴,照片略微变了形,盯久后又变得尤其陌生。一声新邮件的提示音把他从记忆倒带的错觉中抽离回来,是介绍人发来的回复:

“名字是卡米尔,他现在被安置在静音室,状态堪忧,你要是想见面最好来帮他一把。不过塔里最具亲和力的向导都无法触碰他的精神图景。”

不愿意为向导卸下屏障的哨兵,少见,甚至匪夷所思,和雷狮印象里的哨兵背道而驰。愚蠢的意志力和无用的执拗交融成一个哨兵中的异类,被塔忽略、与世不容,而异类永远只同异类震响共鸣。被揉烂的复印件悉数躺在了垃圾篓底部,雷狮要去真正的垃圾篓里拽出一个同类。

他被介绍人领至塔中最偏僻简陋的静音室,逼仄的房间塞进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,旧式的扬声器外放着断断续续的白噪音,像行将就木者堵塞在喉间的咳嗽声。开门的咯吱声响也算突如其来的噪声,静音室里的人却像一幅裱起来的画,没有抬头,纹丝不动。消毒水味和血腥气扑鼻而来。名叫卡米尔的年轻哨兵正缄默地坐在床边缘,汗湿的黑发一绺绺贴着鬓角,说不清是汗还是泪的水痕黏在他的脸颊上。他脸色苍白,颧骨处的皮肤却发烧似的泛红,如同一片烈日曝晒后的蔫叶,残留着满身的疲累和虚脱。桌椅半旧不新,布满纵横交错的划痕,都是旧的痕迹,每一道都刻着精神紊乱时哨兵痛苦的挣扎。五六管小剂量的向导素空瓶散落在桌面上,地上还有破碎的玻璃残片。

这就是和他的相合度达到九成以上的哨兵。

雷狮拉开座椅坐下,手里把玩着一支空瓶的向导素注射剂,故意试探性地说:“又见面了,小偷。”

对方的手指紧绞在一起,除了略显粗重的呼吸声,没有任何回应。雷狮直接伸手扯掉了他的帽子,那帽檐还滴着汗,攥在手里又湿又粗糙。卡米尔终于迟疑地抬起了头,碎发湿软结块,眼角的泪腺通红,深蓝色眼睛周围也蔓延着细小的血丝。他稍显木讷地看着雷狮,耷拉的双肩忽然微颤了一下,目光愕然。他盯着他的嘴唇,艰难地开口道:“什……么?”语速缓慢,发音好似走了调的手风琴。

“卡米尔。”雷狮直呼他的名字,他知道卡米尔在观察他的口型,“你不会是因为同情那个吸血鬼女人才同我抢猎物吧。”

“不是……”卡米尔读出雷狮的唇语是在唤自己的名字,兀的深吸了一口气,努力挺直腰背,挤出的声音却沙哑而虚浮,“她不是吸血鬼、她被恶魔附身了,召唤出Daeva……你们的银制子弹、毫无用处。那份悬赏令,提供的情报……有误。”他仿佛将所有的力气都花在说出这段长句,整个人萎顿下去。

想将恶魔驱赶回地狱,只能将其困在手画的陷阱阵中,再用拉丁语念圣父的名字,而Daeva只能由召唤它的恶魔收回。海盗团那天倘若贸然追击,势必会中恶魔的圈套。卡米尔作为单独行动的哨兵,只用一夜就做完这些繁琐的步骤,精神不可能保持平稳。

“可笑,猎鬼人的竞争不存在关心。况且海盗团的恶名让无数同行想致我们于死地,你这么慷慨地出手相助,意图是什么?”

卡米尔身形一滞,局促地把视线挪开,低低地说:“你……大哥……”

“大哥”二字落在耳畔,像平地而起的惊雷,在脑海深处横冲直撞,震醒了沉眠已久的封闭的回忆。偾张的情绪推着雷狮站起来,有力的双掌钳住了卡米尔的双肩,他一字一句地问:

“你叫我什么?”

卡米尔干裂的双唇翕动了两下,倏忽间瞳孔猛然收缩,只从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叫。他强压着躁动的情绪,双手胡乱地摸索,把桌上用尽的向导素都挥到了地上,摔得粉碎。他捂着头滚倒在被褥上,像受惊的刺猬一般蜷缩起全身,呼吸剧烈而急促。他混乱的精神在狭小的静音室里激荡,雷狮暗骂了一句不妙,一面用强势的精神力疏导他,一面扳过他的脸喊道:“卡米尔,打开你的屏障!”他眼神涣散,似乎看不清雷狮的口型。

“雷鸣,我命令你打开屏障!”

他的眼珠轮动了一下,有晶亮的泪水顺着面颊流下。雷狮感到压力骤降,两人的屏障水乳般相融,他的眼前飞速转过绚烂的万花筒,精神力终于破开重重的防备扑向对方的精神图景。

他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方诡谲的场景。

一切都支离破碎,一切都分崩离析。悬崖峭壁的岩石像推倒的积木般轰然坍塌,巨大的碎石向下滚落;乌黑的鸥群在天空织成密集的网,不断盘旋、俯冲又飞腾;露出的天空布满浓墨般黏稠的乌云,云层犹如沸腾的开水,汩汩地翻涌流动;滔天的骇浪自远方的地平线奔袭而来,挟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,试图冲毁绵延的海岸线;翻卷的深蓝色海面上浮现出无数深不可测的漩涡,卡米尔坐在一叶简陋的小船里,随着波浪起起伏伏,几次将被掀翻,船上的人却静止如卡顿的画面,没有任何反应。蓝灰色覆羽的游隼站在他肩上,衬得他的身影更加消瘦。海水的咸湿味在沉闷的空气中弥漫,酝酿着一场地动山摇的风暴。呼啸的急风刮过皮肤的刺痛感很清晰,但未留下一丝一毫的风声。轰鸣的声响原本该悉数灌入鼓膜,然而卡米尔的精神图景悄无声息,任凭所有的危险看上去都在大呼小叫。卡米尔听不见,他在狂乱的冷静中漂泊,对汹涌的危机视若无睹。

“卡米尔——!”雷狮喊他的名字,却发不出声音,这片精神图景排斥了来自外界的声响。那个男孩背对着他,眼看就要被前赴后继的浪头覆没。

雷狮不考虑细节的孰轻孰重,既然卡米尔的世界寂静无声,那就让震耳欲聋的声响使整个精神图景为之颤栗。让他醒来,让他听见。

像滚烫的炭丝烧穿棉布一般,骤亮的紫色闪电刹那间刺破厚重的乌云,夺目的闪光驱散鸥群,将整片穹宇映得亮如白昼。紧随而至的是穿云裂石的万钧雷霆,裂帛的巨响霎时撕碎了死寂,惊天动地的雷声在精神图景恣意激荡,冲撞着沉寂的鼓膜和心脏。卡米尔听见了未曾听过的响动,好像大梦初醒,踉跄着站起来。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转过身与雷狮的视线交合。远方滔天的海浪忽然被劈开一道硕大的豁口,庞大的海盗船乘风破浪,甩开背后猛追不舍的海啸,迎着暴风雨向卡米尔和雷狮的方向急速驶来。

雷狮终于在骇人的浪潮中抓住了飘摇不定的卡米尔,他们湿透的衣服被用力的拥抱捂暖,紧贴的胸轴鼓动起同步的心跳。湍急的漩涡在拉扯他们,滂沱的大雨寒冷如剔骨的尖刀,然而浇不灭久别重逢后,蓬勃而热切的情感。

这一刻,万籁喧沸。

“大哥,我听见了。”

“你要记住,这是我的声音,是我要让你听见的声音。”

虽然雷狮的声线早已不同于幼时,但依旧在卡米尔的潜意识里引起共鸣。他们是互相找到了对方。

海盗船颀长的阴影笼罩住他们,黑底的骷髅旗帜在头顶高扬、翻飞。他们血脉相连,思想密不可分,似乎雷狮注定是卡米尔的灵魂不可避免的回声。[1]他们眼中的蓝紫色像颜料一般调和成一色,在这场亲密的相拥中,他们像海难的幸存者般耽溺于热吻。他们躺在海盗船宽阔的甲板上,感受着海风并不温柔的吹拂。这里依旧经受着狂风暴雨,依旧暗流涌动,可他们在拥有彼此的世界里一往无前,所有危机都只配擦肩。

卡米尔从神游症中恢复神智,大汗淋漓,整个人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。精神结合后的眩晕还未消退,他一睁眼就被凑近的金发脑袋吓了一跳,几乎要抽出护身的匕首来。

“你就是卡米尔?老大居然还有个弟弟吗!”

“兔子不吃窝边草,狮子倒是吃。这小子是真的听不见吗?——喂,矮冬瓜!”

卡米尔压低了帽子,但不动声色地审视了一番。他认得佩利和帕洛斯,那天在厄流区遇见雷狮后,他就搜集了海盗团的相关情报。停在窗台的游隼猛然鼓翼,径直向缠绕在帕洛斯手臂上的银环蛇俯冲去,惊得帕洛斯后退了一大步。“噢?原来知道在骂他。”他杜绝在陌生人面前开口讲话,杜绝暴露自己的缺陷,只紧紧抿着唇。同雷狮说话只不过是本能地向他证明自己一切正常,希望雷狮得到的反馈是平等的,来自一个更加坚韧优秀的哨兵。

他能感受到雷狮朗姆酒味的向导素痕迹,但现在应该离他有很远的距离。卡米尔在终端显示屏上输入了“雷狮大哥去哪了”几个字给两人看。

“老大去办你提前服役的手续了,准备等你休息好了就带你回公会。”帕洛斯站得远远的,提防那只迅猛的游隼又来捕猎他的精神体,“结合情况也要登记呢。”

“提前完训不合塔的规矩。”终端浮现出新的一行字。

“老大才不管这些嘞,而且你们不是都结合了吗,不住一块的话老大会把塔掀翻了吧!”佩利回答得振振有词。

卡米尔还想分析些利弊关系,门就被一脚踹开了,和雷狮一同涌进来的是他颇为愉悦的心情。他冲卡米尔扬起一个爽快的笑容道:“回家吧卡米尔,祝我们合作愉快。”

他略微点了点头,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“好”。

 

03.

“Windigo,食人鬼的一种,在冬眠后出没,会模仿人的声音,利爪,高速和不惧刀枪都是它们用来诱捕猎物的强项。惧怕照明弹火。”

“狼人(Werewolf),月圆的一周晚上变身,变身后长出利齿和尖爪,性情凶猛,喜掏走人类的心脏。可用银子弹射穿其心脏来杀死。”

卡米尔提前把新任务要猎杀的鬼怪做了简单的资料整合,关于作战的计划也都写进了电子文档发给海盗团众人。这次任务是分组执行,卡米尔和雷狮前往第3区的原始森林,猎杀袭击了数名普通猎户的Windigo,佩利和帕洛斯则去追捕一只逃到厄流区的幼年狼人。

大约是血缘里流淌的默契,雷狮很快学会了卡米尔比划的手语。尽管如此,单独相处的闲暇时间里,卡米尔还是更乐意同他话语交流。雷狮开车,他坐在后座,透过车内后视镜观察雷狮脸上细微的变化。

“我试着调节你的听觉,可惜没有变化。”

“我小时候能听到一点……后来就完全……丧失听力了。”他努力发出音节,虽然不知道正确与否,但尽可能的字正腔圆。

雷狮在听卡米尔说话这方面,总是表现出十足的耐心。“精神结合后,在我们的精神图景里,听觉才可以共享。”他指尖敲打着方向盘,不急不缓地说。

卡米尔幽深莫测的眼神望过来,好像淤着一团沉思的薄雾。雷狮感受到他情绪微妙的起伏,思忖时掺杂着犹豫,所以现在才欲言又止。沉默的哨兵低头在终端上输入文字,机械的电子女声发出音调平直的语音:“精神结合比较脆弱,为了保证大哥与我搭档能有最高的工作效率,触发结合热时希望您不要有所顾虑。”

“你这样想最好。”雷狮原本认为卡米尔会对此避而不谈,毕竟自己对礼法约束一向不在意,他却未必。不过他字里行间的意思也全不为自身,反而立足于向导的角度,该说是结合后的本能还是性格所致?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,他所表现出的那份理所当然都令雷狮烦躁。

第3区的原始森林由国家保护,普通猎户的畋猎行动受到严格的管控,严禁进入森林深处。这里一般不出大问题,但最近塔接连收到猎户频繁失踪的报告,目击者称有巨大的黑影在森林出没,拥有猛兽的利爪和咀嚼的力量,喜将人撕碎吞入腹中。

卡米尔被腥膻的气味刺得捏了捏鼻子,皱起眉检查着猎户失踪的现场的痕迹。低矮的灌木被连根拔起,深色的血溅落在脚底的枯枝败叶上,更多的鲜血则渗入了土壤,以死作了偌大森林的养料。高大乔木的树干上陷下去一个极深的爪印,撕裂开的树皮如肉糜般外翻,缝隙间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。雷狮一面警惕着四周的动静,一面置卡米尔于自己伸手就能抓住的地方。哨兵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中一感时,无法再关注周围除去目标的一切。

“没多远……”卡米尔嗅探出空气中还未云散的血的余味,潮湿的草腥气和衰朽的霉味萦绕着他流动。

忽然,从不远处传来小孩的哭闹声:“有人吗!这里是哪!我好害怕——”

雷狮朝哭声的方向瞥了一眼,卡米尔听不见自然没有反应,不过仍旧打着手势问道:“是Windigo在模仿人声吗?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。这种食人鬼藏在阴暗的地下洞穴,不好展开攻击。”

“既然它自己坦白了位置所在,我为什么不遂它的意跟过去?”雷狮给枪上了膛,轻轻按住卡米尔的肩膀,“你在四周倒岩盐,我去引他过来。”

得到卡米尔点头的回复,雷狮踩着稍微平坦一点的草地行进,在芜杂枝叶的掩映下翻过灌木丛,沿着爪牙撕扯过的痕迹,朝声音的来源跑去。蚊虫绕着他喋喋不休地鸣叫,森林里的一切声音都清晰可辨。就在树影愈发阴沉时,从高处的树杈上猛窜出一个敏捷异常的黑影,发出野兽似的骇人的低吼,直向他扑来。它的速度尤其迅速,几乎在普通人的反应时间之外就发起了进攻。雷狮瞬时滚倒躲过它的利爪,臂膀处却不慎被抓了一道,他在起身的空档一枪击中它的眼睛。Windigo捂住流血不住的右眼,暴怒地向他冲来,像一团漆黑的旋风。他刚举起枪,一枚手榴弹就准确无误地在他和食人鬼之间炸响。卡米尔从树丛间钻出来,一面跑一面喊:“大哥!火!”

那鬼怪是焦黑扭曲的人形,被炸掉了半边身子,四分五裂的碎肉瘫在地上。但它干枯的皮肉在迅速复原,卡米尔眼疾手快将一桶汽油全部灌在它身上,雷狮同一时间把燃烧的木柴扔了上去。Windigo在熊熊的烈火中疯狂地怒吼、翻滚,最终烧成了灰烬。确认目标已死亡,他们也来不及休息,寻遍了四周才找到Windigo的洞窟,解救出还没变成食人鬼腹中餐的受害者们。

回到车上,雷狮才抽出空同他的哨兵算算账。

“不是让你在原地待着吗?你觉得我干不掉一只食人鬼?”雷狮作势诘问了一句。他拿刚使用过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,含在嘴里深吸了口气尼古丁。他没理由苛责哨兵对向导天生的保护欲,但有权利对卡米尔不顾自身的行为感到不悦。

“抱、歉。”卡米尔还没回过神,情绪还在起伏摇晃,讲话不免磕磕绊绊,“危险……”

“放轻松。”雷狮隔着帽子拍拍他的脑袋,俯身在他淡色的唇瓣上轻碰了一下,浅尝辄止。卡米尔的精神不再在脑子里乱撞,等他把思绪整理通顺,雷狮尝试换个轻松的话题聊聊。“之前谁在教你话?”

“母亲。”卡米尔眼神一黯,“她死之后、就没人了。在厄流区、我观察别人的口型。”

“怎么教的?”对于这个在他幼时就被驱逐出家族的表弟,比起用精神力打开他,不如他自己表明内心。

卡米尔迟疑了一瞬,伸手将指腹微微触摸雷狮的双唇,“大哥,你可以说个难的词。”

他的指肚覆着一片长期扣动扳机留下的薄茧,触感微凉也不柔软。雷狮不假思索地开阖双唇,第一个音类似不经意的浅吻,第二个音则轻轻勾起嘴角,第三个音时舌尖与齿贝湿润相碰:“我-爱-你。”

卡米尔专注的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怔愣,他想转移视线,但那三个最简单、也最难诠释的音节在他脑海里不断重播,挥之不去。他的感官似乎都因那无声的三个字愈发敏感起来,温热的感觉几乎把他冷静的思路融化。他叹了口气,缩回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,字句清晰地重复道:“我-爱-你。”轻声细语,但沉稳、坚定。

“大哥,这不好玩。”卡米尔飞快地打着手语,有意无意地往下扯了扯围巾,毛线球刺得他又湿热又难受。

“我很认真在教你啊。”

烟草空空地烧着,零星的火光明明灭灭,雷狮夹着香烟的指缝间都是滚烫的。直觉回了他“结合热”三个字。该死,怎么在这种时候。他烦躁地把没吸咄几口的烟扔出窗外,沉着干涩的嗓子说:“卡米尔,躺到后座去。”


一些大家都知道的部分让我研究一下怎么发出来。

[1]来自纳博科夫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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